【专栏】作家中的那些吃货—— 世家子弟赵珩

  
 撰文：一川烟雨

     做美食家是要有些实力的：经济硬实力，文化软实力（鉴赏力），还要有眼界和见识。所以说，美食家都有些来历不凡。赵珩，曾祖父和伯曾祖父都是中国近代史上烜赫一时的人物，父亲以中华书局副总编的身份主持了“二十四史”及《清史稿》的点校工作。官宦家庭的遗存，书香门第的熏染，加之他本人爱好驳杂，广游历，对舌尖上的滋味体会细腻，最终敷成文字，饮食之中杂有地理、人物、文化、掌故，以从容不迫的语调一一道来，不拘一格，一任兴至。

赵珩的祖父、祖母、父亲、母亲摄于1946年

     美食家写饮食各有特色：汪曾祺明白如话而滋味悠长，“在家和尚”周作人淡远清冷，梁实秋洒脱爽利。赵珩，闲雅清幽，他记录的饮食是“宴遇”：如诗如画的“杏花春雨冶春园”，透着佛理禅性的“南华佛茶”，厨师中的“扫地僧”做出的辉县海参——皆为可遇不可求。关于食物的最深记忆，往往不在觥筹交错间——那时候的食物已沦为附属品。一个陌生的地方，一次新奇的经历，个体与个体相对，才成就了多年不能忘怀的记忆。借用沈从文的话来概括就是：我这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，行过许多地方的桥，看过许多次数的云，却只吃过一次正当好时节的九华的笋（这个笋可用其他食物类推）。

   “西塞山前白鹭飞，桃花流水鳜鱼肥，青箬笠，绿蓑衣，斜风细雨不须归。”是的，如果赵珩记一次吃鳜鱼，我想有可能是这样一种氛围。春夏秋冬、风霜雨雪都成为与饮食交融的因素，他遇到的食物和其所在的周遭融为一体，具有独一无二的产地属性，譬如说到福建光饼，就会想起闽北山区，新篁千顷；说到鲥鱼，就会想到江面宽阔的镇江和端午；说到莼羹鲈脍，就会想到重湖叠巘的杭州。你不会将其混淆了，因为它们性格分明。

     缓而不迫的人往往味觉也敏感细腻，赵先生说，“南方有些东西确实既当不了饭，也不是点心，只是吃着玩的东西。这些食品有的需就着茶吃，有的则需在口中慢慢地咀嚼，直到嚼出特别的滋味儿。”“乍一入口，味道并不见得很好，只有细细嚼来，才能渐入佳境。金华的干菜烧饼与宁波苔条就是这样的食物”。看来，这位北方人毫无障碍地领会了南方闲食的微妙意趣。

     赵珩的眼中也并非只有远方，体验最深刻的还是家乡的风物。北京，累世皇都，多少吃的流风遗韵，他敏锐地从中提炼出食的风俗和文化，以吃蟹为例，他写道：“北京食蟹是在中秋前后……旧时北京一座小小的四合院落，秋雨初霁，新凉送爽，院中几畦盛开的菊花，廊下两株红透的石榴，室内也是盆栽的汉宫春晓或柳线垂金。三两好友，蒸一笼肥蟹，开一瓮陈年花雕，诗酒唱和，对菊剥蟹，是极快活的乐事。”可见他的笔下既有个体的独特经历，也有对一地饮食风俗的探求，象“吃小馆儿的学问”，“从川戏看川菜”，皆是此类代表。大概经见的多了，自然而然就有了总结的需求和触类旁通的感触。

     物以类聚，吃货不是独行客，汪曾祺家便是吃货父子兵，汪老本人自不必说，其子汪朗对吃的追求也不逊父亲，父子二人都写过饮食方面的书；梁实秋的父亲自号饱蠹楼主，是有名的吃客，外面开设饭庄，家内配有高厨；赵珩吃的也不寂寞，他太太是杭州人，擅做杭帮菜，家中常以自制小菜赠人，其中包括饮食名家朱家溍和王世襄。这两位是赵珩的忘年交，也都是“吃主儿”，在《老饕漫笔》中，一个为他作序，一个为他题字。

     赵珩长期从事文化史、戏剧史的研究，对集邮也兴趣浓厚，曾是中华全国集邮联合会的全国理事，而这几样爱好的启蒙和吃也分不开，因为他从小跟着祖母去的西餐厅华宫的对面，一个是中国儿童剧场，一个是中国集邮公司，地利之便，连吃带玩，最终一个发展成了他终身的事业，一个变成了他终身的爱好，看来吃选对地方很重要。

     赵珩著有饮食书籍《老饕漫笔》和《老饕续笔》，它们既是讲述吃的经历和心得，也是记述时光与生活的足迹，是悠悠岁月的深浅滋味。

作者介绍：
一川烟雨：微信自媒体《异见》（id:yijian1000）的专栏作者，本文首发于异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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